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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證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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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證人

天色沈降, 雲霧灰蒙,那聲聲不歇的隆隆鼓音砸在耳際,竟仿佛悶雷穿雲, 聽得人心驚肉跳。

朝天門就在這時應聲而開, 穿著司禮監紫色內監服的小太監快步而出, 揚聲道:“何人叩擊登聞鼓?”

鼓聲此時方歇, 容姒上前道:“昭明公主容姒,有冤要訴,請見聖上。”

本朝初立至今,雖從未有人敲響過朝天門旁的登聞鼓,但有關登聞鼓的律例尚在。但凡鼓聲響起,天子便必須親審案件, 無論案犯為誰,一律按律處置。故而為防有人故意或頻繁擊鼓, 律例規定, 平民百姓擊鼓,先打二十殺威棒;為官或有封號在身者擊鼓,可免杖責,但若查出所告不實, 便褫奪官位封號, 貶為庶民, 永不錄用。

在此律例下仍有堅持擊鼓者, 必是身負沈冤大案。

近百大臣跟隨昭明公主入了朝天門, 一路靜默無聲 , 直到入了太和大殿, 才聽得容姒叩拜行禮:“兒臣有案舉告。”

龍椅之上,聖上身著朝服威坐, 面容隱於毓冕之下,看不清神色。

“你要告誰?”

容姒直起身,揚聲道:“兒臣昭明舉告,一告皇後韋氏口蜜腹劍,謀害先皇後和大皇子容霄,對兒臣多年捧殺,且指使尚衣局典衣制香,殘害皇嗣。”

明明鼓聲已歇,眾臣卻仍覺頭頂有驚雷滾過,震得人腦中嗡嗡作響,好些人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。便是座上的天子容華,也不禁握緊了扶手,眼前毓冕流珠微微晃動。

然容姒仿若未覺,繼續道:“兒臣舉告,二告太子容夙,毒害太子嬪舒菱兒,豢養死士,刺殺手足。”

太子就在殿上,側首望來,素日裏的溫和神色到此時只剩兩道冰冷目光,好似淬了毒的利箭,恨不能將容姒當場射殺!

容姒依舊視若無睹,再度揚聲道:“兒臣舉告,三告韋氏一族,賣官鬻爵、貪汙受賄、濫殺無辜、結黨營私,且以人販子作網,略賣婦女孩童大肆斂財!而韋氏黨羽之首,今首輔大臣韋章,更是在天臨年間,構陷同儕前崇武大將軍懷渚,誣其謀逆!”

“樁樁件件,證據確鑿,韋氏之罪,罄竹難書!”

容姒再拜道:“懇請父皇,徹查韋氏,還無辜枉死之人一個公道!”

大殿之上,一時落針可聞。

容姒所言,字字句句都叫人聽得分明,可合在一起卻又讓人不解其中之意。

什麽謀害先皇後,什麽毒殺太子嬪,什麽略賣婦女兒童……那可是韋氏一族啊,尊貴如皇後、太子還有當朝首輔,如何會犯下這等滔天大罪,容姒所言樁樁指控,何其荒誕!

更別說皇後和太子素有賢名,首輔韋章更是政績卓著,而容姒提到的那位前崇武大將軍,卻是先帝親自定罪的謀逆罪臣!又如何是韋氏構陷?

韋氏樹大根深,朝堂之上亦有不少韋氏黨羽,片刻之後嗡聲漸起,容姒身處其中,似是孤掌難鳴。

喻良臣雙手執笏立在朝臣之中,看向跪在殿中的容姒,一時心緒起伏。

她明明可以不提懷渚的,懷渚一案牽扯先帝,此時提起勢必要究查到底,韋章若因此獲罪,容氏皇族亦要被天下人詬病議論,容姒身為舉告人,到時只怕裏外難做。

可她還是說了。

沒有權衡利弊,沒有私心隱瞞,只為一個公道,懷氏族人的公道,他喻良臣的公道。

喻良臣的眼底燃起一點微光,好似不經意間,已是星火燎原。

那是他的殿下,正為摯友愛人,為臣民百姓,為這世間公理正義,兵不血刃、奮力搏殺。

只是韋氏不知,她絕不是孤軍奮戰。

大殿之上,容華壓下眾人議論,沈聲道:“你列韋氏諸人之罪,證據呢?”

“相關人證就候在朝天門外,請父皇允準,傳眾人上殿。”

容姒手中的證人有三,一是牽扯了悅美人流產的尚衣局賀典衣,二是當年為先皇後接生的醫婆之子賴相雲,三則是容姒親自帶回的,曾侍奉過先太後的徐嬤嬤。

賀典衣對制香謀害悅美人腹中之子一事供認不諱,交代是經皇後指使,多年來一直在宮中制香,以為宮中貴人裁衣熏香為名,叫眾嬪妃在承寵後避孕,便是偶然懷上也大多流產,以致宮中多年無嗣。

且賀典衣交代,容姒及笄宴前,亦是皇後授意讓她制成一味“浮生醉”,熏在容姒及笄禮服之上。

“當日及笄宴上兒臣並未醉酒,而是中了這味名叫‘浮生醉’的迷香,才會四肢無力如醉酒之態。若非駙馬喻良臣相助,只怕兒臣就要遂了母後的願,下嫁給當時的盛遠伯之子,徐秉了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

未等聖上開口,太子已先一步斥道:“據孤所知,這位賀典衣早已死於惡疾,宮中掖庭收其屍首,亦是眾人所見。如今‘死而覆生’不說,又是被昭明帶上殿來,口口聲聲指證母後,此等證詞如何能信?”

朝堂之上,不少大臣點頭附和,太子冷笑一聲,又道:“你說母後殘害皇嗣,可宮中還是有眾多皇子公主降生,你說母後要暗害於你,可你終究是平安長大,母後養育你多年,盡心竭力,你不思感恩還恩將仇報,容姒啊容姒,孤怎會有你這麽個白眼狼的皇妹!”

太子說得義正言辭,容姒勾了勾唇角,眼裏的譏誚之色卻如三尺青鋒:“或許父皇和諸位大臣都覺得奇怪,皇後殘害皇嗣還可說是為了保全太子之位,可我一個受寵的公主,她為何要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?”

“這便牽扯到多年以前,太子莫急,繼續往下聽便是。”

容姒指向殿中跪地的男子道:“此人名叫賴相雲,是當年為先皇後接生的醫婆賴氏之子,隨母姓。賴氏則是經先太後身邊的嬤嬤徐氏引薦,在先皇後身邊陪產隨侍,而賴相雲當年還在太醫署當學徒,此人身份,只需問過太醫署諸位老醫官便能確認。”

“醫官學徒本是前途無量,然先皇後誕下本宮後不久醫婆賴氏便出宮遠走,賴相雲也辭了學徒身份離開了皇城,據他所知,當時賴氏似乎猜到有人想取她性命,故而先一步倉皇出宮,多年隱姓埋名。直到彌留之際才對賴相雲和盤托出,原來在先皇後生產之際,她得當時還是貴妃的韋氏示意,接生時對先皇後動了手腳,致使先皇後難產血崩!”

容姒目中沈冷,咬牙道:“太醫聖手救回母後一命,可也因此叫母後落下了病根,若非如此,母後怎會一直產後體虛,早早病故!”

“你說的這位賴相雲瞧著也不過三十左右的年歲,你出生之時他又才多大?賴氏已死,他的證詞同樣不可取!”

“徐嬤嬤!”容姒揚聲截了太子的話,“你來說。”

徐氏在宮中多年,又在觀音寺清修,三人之中她是最穩得住的一個。只見她不緊不慢同聖上叩了頭,才微微起身對太子道:“貧尼曾在先太後身邊侍奉,時常出入鳳儀殿,太子殿下若對貧尼無有印象,皇後娘娘卻必定還記得。”

太子瞇了瞇眼,打量著眼前的出家人,袖下的指尖一蜷,微微變了神色。

“出家人不打誑語,貧尼年輕之時做下許多錯事,自知罪孽深重,如今亦不敢求苦主原宥,只盼心懷歹念之人能迷途知返,回頭是岸。”

徐嬤嬤垂眸道:“當年,韋貴妃為了討先太後歡心,收買了貧尼。後來又以此為脅,讓貧尼引薦醫婆賴氏。那醫婆賴氏是貧尼同鄉,亦為韋貴妃所用。先皇後故去之後,韋貴妃為求皇後之位,自請撫養昭明公主,卻又授意貧尼挑唆公主的奶嬤嬤蕭氏,對公主千依百順,意將公主捧殺養廢。若是公主日後足夠驕縱任性,必為聖上不喜,也不足為慮。”

“除此之外,韋貴妃在晉位皇後之後,又命貧尼聯系賀典衣,將得過時疫的尚衣局宮人的衣物換給大皇子身邊的宮婢畫眉,致使大皇子染上時疫,形容癡傻。”

徐嬤嬤話音將落,已是舉朝嘩然。

徐氏在一片紛亂中重重叩首,揚聲道:“貧尼罪無可恕,死不足惜,但尚有後人在世。今日貧尼所言句句屬實,若有半字虛言,叫貧尼永墜阿鼻地獄,家人後代不得安生!”

“父皇。”容姒亦道,“一人所言或不足為信,但多人證詞已能相互映證,當年染上時疫的是哪些宮人,皇兄身邊的染病的宮婢為誰,只要去太醫署一查便知!”

話到此處,便是隔著毓冕,眾人也能瞧見聖上的神色有多難看。

“這三人皆是由你帶來,難道沒有串供之嫌麽?”

太子卻拂袖道:“更何況,你請的證人皆是些平頭百姓,自己也承認曾為黃白之物動心,難道如今就不會為了財帛利益胡亂攀咬?且只有證詞沒有證物,如何論罪!”

“是麽?”

容姒自袖中取出一物,攤開素色繡帕,裏頭裹了一只水滴點翠的鑲銀耳環。

“這只耳環在徐嬤嬤處收了多年,曾是皇後身邊的嬤嬤劉氏之物。但其實這是兩副姊妹耳環,母後身邊的嬤嬤蘇氏親筆記錄,當年這兩副耳環經由母後之手被賞賜給了兩位妃嬪,一人一對,一副在如今的趙嬪手中,另一副則給了當年還是貴妃的韋氏,而韋氏將這副耳環隨手賞賜給了劉嬤嬤,才被拿來籠絡徐氏。”

容姒微微瞇了瞇眼,看向太子:“方才太子殿下說,這幾人皆為平民,所言證詞便是毫無漏洞也不足為信,那不如再傳召兩位證人吧,她們一個是父皇妃嬪,另一個亦是父皇之女,她們所言可足以為證?”

容姒不等太子發話,已又朝聖上拜道:“請父皇傳趙嬪娘娘和毓徳公主上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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